終／指尖流逝

[克里澤] 終須一別

※ 收錄於CWT40《時過境遷》
※ 接續 [克里澤] 殘留餘溫

終須一別


　　對於感情，澤村始終懵懵懂懂。

　　雖然同寢室的前輩偶爾會拿青梅竹馬的訊息嘻笑玩鬧他也沒有放在心上，更確切來說的是他不懂。

　　除了棒球和家人以外，澤村有時候關注事情的焦點總是會令人哭笑不得，這也是和他同寢室的前輩們喜歡欺負他的原因之一。
　　或許是男孩子的心智年齡往往比實際年齡小個幾歲的關係，即使國中時期身邊有著較為親近的女性友人，但澤村從來沒有意識到男孩和女孩究竟有什麼本質上的不同，對於他而言，無論男女都是一樣的，同樣都是他的好夥伴。
　　更何況女孩對他而言，就像是家人一般的存在。
　　經過三百六十五個日子，換了一所學校，身邊也存在著不同類型的異性，他依舊如同過往的態度沒有任何不同。

　　◇

　　夏季大賽止步於亞軍，以結城哲也為首的三年級們提早結束了屬於他們的那個夏天，回歸到學生的本分，為了繼續升學或是就業做最後的衝刺。
　　他們悔恨的淚水和努力的汗水就這麼留在球場上，就像喪家之犬一樣地低著頭，默默地為了他們逝去的青春而哀悼。

　　雖然經歷諸多磨合，碰撞磕碰的過程中，以御幸一也為主的新隊伍在秋季大賽的決賽時艱難地奪下了前進甲子園的門票，再度讓青道的名聲廣為人傳，同時也幫他們的總教練爭回一口氣。

　　最重要的，他們至少不讓三年級的前輩們在畢業之前留下更多的遺憾。

　　◇

　　秋季大賽之後的冬天他仍然沒有意識到，季節再次更替的時候，他身邊的人事物也會有所更動。

　　包含即將畢業的三年級們。
　　澤村依然沒心沒肺地參與隊上的訓練，重複的跑步和投球，與降谷爭奪投手丘的所有權，克里斯很偶爾地指導，就好像過去的每一天。

　　就好像、這一切都不曾改變過。

　　直到春季甲子園的結束，他們獲得最後的勝利，前來觀賽的前輩們和教練的一番訓話和感謝。
　　當他們彎下腰、低著頭感謝著前輩們和教練時，他才猛然驚覺到時間走得這麼快、這麼遠了。

　　◇

　　時光匆匆，春季甲子園的賽事結束之後，櫻花含苞準備綻放，再過幾日花朵盛開凋落的時候，青道高中的畢業典禮也隨之到來。

　　一直到畢業典禮當天澤村才徹底意識到，今天的儀式結束之後，三年級們會徹底地搬離青心寮，接著迎接新的隊員的到來。

　　就像去年的他一樣。

　　他熟悉的那些前輩們，以及這一年來影響他最深的瀧川·克里斯·優，走出校園的大門後，以後要相見或是這樣相處已經是不大可能的事情了。

　　然而畢業典禮這一天，澤村的表現絲毫沒有出乎眾人的意料之外。

　　原本他和其他前輩們說著話，當克里斯出現時他嘩地一聲開始嚎啕大哭，哭到讓一旁的倉持都忍不住想要踹他，卻因為這個特別的日子而忍住遲遲沒有對他下腳。

　　「克里斯前輩……我、我……」

　　一想到再也無法得到克里斯的指導，情感豐沛的澤村忍不住眼淚鼻涕直流，想要說的話卻無法流暢的表達，只能哽咽含糊地說著感謝的話。

　　「謝謝您、謝謝……哇、我我……」

　　克里斯無奈地拿出手帕捏住他的鼻子，讓他解決自己臉上過多的淚水，澤村感激又羞愧地接下手帕粗魯地打理自己的外表，結巴地不知道怎麼表達自己對克里斯的感激還有心理那一絲的糾結情緒。

 

　　一點點的，讓他察覺不到的異樣情緒。

　　那個尚未萌芽生長的情感。

 

　　克里斯雖然嘆著氣，卻忍不住伸手揉亂他的頭髮，「又不是真的都不會見面了，也用不著哭成這樣吧……」

　　「前前、前輩還會回來看我嗎？」澤村震驚地抬起頭，鼻水還是止不住地流出，讓他覺得有些困窘，然後粗魯地將其擦去。

　　「嗯……有機會的話。」
　　未來的事情克里斯不敢給予確切的承諾，如果是幾個月後的夏季大賽，他想他還是可以回來看看他們的。
　　聽見克里斯的回答，澤村沾染著淚水的眼睛瞬間睜大，就像星光在他眼底閃爍著，讓人無法移開目光。

　　看著眼前的他，克里斯眨了眨眼，最後默默地掩去眼裡的情緒，嘴角隱諱地勾起，小心地隱藏內心的蠢動。

　　◇

 

　　克里斯清楚地明白自己對於澤村的感情。

　　礙於兩人之間的年齡差距和性別外，更重要的一點是，他畢業了。

　　澤村繼續學業升上高二，而他即將畢業離開青道。

　　更別提父親早就幫他安排的、正確地說……那是他與他父親商討好的未來藍圖。

　　早在高三之前，為了進一步治療他的肩傷以及接下來的棒球生涯。

　　他們早就規劃好了，在他完成日本這邊的學業後前往美國繼續治療，而且他們也與阿尼曼魯的母校聯繫確認，憑著克里斯的成績和英文水平足以進入該間大學就讀。

　　所以克里斯從來沒想過要跟澤村說喜歡。

　　他知道他很崇拜他，敬慕著他。
　　除了最初的爭執外，對於他的指導，澤村向來沒有過多的質疑，幾乎是全心全意地相信他。

　　雖然他的個性比起同年齡的人沉穩許多，但他也會害怕。

　　他怕澤村錯把對他的仰慕當成喜歡，而答應他的告白，他並不想要弄得最後兩敗俱傷。

　　他喜歡上的是澤村的純粹，喜歡澤村的勇往直前。

　　雖然有些莽撞恣意，卻是這樣耀眼的能量救贖那個低潮的他。

 

　　◇

 

　　打從傷勢確診之後，他就像瞬間從天堂被打落到地獄。

　　因為父親的影響和從小就開始訓練的關係，他在棒球的路上走得很穩，甚至被冠上天才之名。

　　甫進青道的第一年就被劃入一軍的行列，以最快的速度獲得上場的機會，卻因為自己給自己的壓力和隱瞞傷勢的關係使得肩傷越發嚴重，最後得到復健至少需要一年的宣判。

　　這對於高中生的棒球生涯來說無非是場死刑的宣判，更別說是隊員眾多的青道棒球隊。

　　而澤村卻在他最為黑暗的時期出現了，用出奇不意的姿態踏進他的世界裡。

　　自此揮散不去。

　　◇

 

　　他們兩人初見時的針鋒相對，他看著他不服輸地完成他給予的任務，兩人的對話總是充滿著尖銳的字眼。

　　一直到後來澤村從旁人那裡知道他的傷勢，種種磨合之下，他也慢慢地理解澤村的個性，甚至從他的身上得到了陽光般的救贖，再度重拾對於棒球的熱情，而不是麻木地重複復健著。

　　也許是個性使然，他除了一開始得知傷勢的嚴重性時露出難受的表情外，接下來的日子他再也不曾在外人、甚至是家人面前表現出任何負面情緒……就像是平靜地接受這個事實，然後日復一日的復健。

　　過度的自暴自棄只會使得自己離球場越來越遠。

　　這一點他心裡十分的明白，卻無能為力。

 

　　因為在他心裡的某個角落仍舊傷心著、痛苦著，那是他無法、也不知道怎麼說出口的心情。

　　他多麼想要回到球場上和隊友們一起奮戰一起獲得勝利，更別說他清楚地明白自己對於當時的青道是多麼重要的戰力之一，他卻在這種時候因為自己的疏失逞強而缺席，造成隊上極大的損失。

　　這是他最無法原諒自己的地方。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當時一年級來了一個天才般的捕手，還好御幸勉強能替補他的位置，成為隊上的支柱之一，不至於讓青道殞落。

 

　　◇

　　在三年級畢業之後、夏季大賽之前，為了讓球員們得到適當的放鬆，青道棒球隊都會放個五到七天的假期。

　　同時也是為了讓部分離鄉背井的學生能夠回家一趟的美意。
　　澤村趁著這段時間回去長野的老家，探望家人的同時順便和過往的隊友一起練習一起玩鬧，重溫過去的時光。
　　「小榮。」蒼月若菜看著澤村的笑臉，不由自主地開口吸引他的注意。

　　「若菜？」
　　「……沒什麼啦。」

　　若菜拍拍臉頰，企圖讓自己笑得自然一點，「感覺小榮去了東京變得更厲害了呢！」

　　「那是當然的！青道有很多厲害的傢伙，我得變得更厲害才行啊！」澤村不宜有他的接話，他開始叨念著這一年他在青道碰到的同儕和前輩們，講到克里斯的時候臉上的神情更是顯得神采飛揚，恨不得將自己知道的讚美詞都加在他的身上。

　　「這樣啊……小榮一定很喜歡那位克里斯前輩囉？」她笑著問，為了喜歡的人能夠得到更好的發展感到開心，同時也覺得他離自己更遠感到悵然。
　　「當然！克里斯前輩是我最尊敬的人！」他驕傲地說著，臉上毫不掩飾對於那位前輩的推崇，突然又想起什麼似地，他的臉龐閃過失落的情緒。

　　「只是……克里斯前輩他們已經畢業了。」

　　「球隊裡應該還有更好的捕手……例如你說的那位御幸前輩？」

　　「雖然他真的很厲害，可是他的說話方式真的……」被開啟話題的澤村忍不住地侃侃而談，對於另外一位捕手的印象好壞參半、褒貶不一，坐在他旁邊的若菜都忍不住噴笑出聲。

　　澤村一直都是他們這群人中的開心果，若菜看著他的側臉，有一句話還是不小心脫口而出。

　　「那麼、小榮有喜歡的人嗎？」
　　雖然懊悔自己的衝動，但終於說出口的同時，若菜覺得心底輕鬆許多，至少她不必再壓抑自己的心意，只能待在遙遠的長野默默地關注他。

　　「呃？」
　　「喜歡的女生啊。」

　　就像是不經意地問起，若菜若無其事地繼續追問，「聽說你們隊上的經理們都是女孩子，應該很可愛很漂亮吧？」

　　「大概吧？」澤村抓著腦袋，苦惱著回想，「有一個是和我同班的吉川春乃，另外三個是前輩……曾經有別校的棒球隊稱讚過……」

　　她早該知道的，問這些問題的她顯得有點愚蠢，書上都說男孩子比較晚熟，更何況是全神專注在棒球上的澤村……

　　若菜感到慶幸的同時又覺得有些挫敗，她的第六感告訴她，自己喜歡的人好像已經有喜歡的人，但應該不是她。

 

　　◇

　　回到東京的澤村，幾乎是不用休息的跟著隊友們一起練習，甚至死皮賴臉的要求其他捕手開始接他的球，卻被教練無情地駁回，要求他先將外野守備訓練好再繼續投球。

　　反覆訓練的日子過得很快，一天接著一天，下一個學年度的開始，隊上也接著迎來新生，為了今年的夏季大賽注入新的生力軍。

　　三年級畢業之後，克里斯和澤村或多或少還是保有聯繫，很偶爾地傳個簡訊交換彼此的近況。

　　克里斯偶爾會用文字安撫澤村的情緒，耐心地閱讀他每一個文字，不論是抱怨也好開心也罷，他都十分珍惜對方傳來的每一封訊息。

　　畢竟他無法隨時看見他，只能用這種方式想像著那個人的表情和聲音。

　　唯一能夠慶幸的是，由於美國和日本的學制不同，除了必要的手續必須親自前往美國辦理外，其餘的時間足夠讓他待在日本看完緊接而來的夏季大賽。

　　然而，無論青道是否足以前往甲子園，澤村的球技都比以往更加進步，至於他，在春季甲子園大賽結束後一個月，便獨自一人離開日本前往美國求學和復健。

　　因為兩個人都有各自需要努力的課業和訓練，他們之間的聯繫便逐漸減少了。

　　不過克里斯仍然會從御幸不時傳來的電子郵件裡得知澤村的近況以及青道的狀況，他也會在青道參加重要的比賽時特意從美國飛了回來，在觀眾席上看著每一場的比賽狀況。

　　對於感情懵懂的澤村發現自己對於克里斯的出現感到欣喜萬分，偶爾在夜深人靜想起他時感到惆悵難過，甚至把他和御幸還有今年新進的捕手、奧野光舟拿來評比。

　　雖然他和克里斯只有合作過三局的機會，那卻是讓澤村畢生難忘的一場球賽。

 

　　他發現誰也比不上克里斯。

 

　　縱使御幸和奧村都擁有足以讓人信服的策略和配球指導，卻沒有人能夠像克里斯那樣，讓他覺得安心且無後顧之憂。

 

　　不用多想、只要放心投球，照著他的指示投，剩下的一切都可以交給他。

　　他就是他最強大的守備。

　　什麼都不必害怕。

 

　　這個時候澤村才意識到，克里斯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無人能夠取代，而且似乎也不是他想像的那種情感。

　　而是更加不同……不同於ㄧ般人的……

 

　　澤村聽著同寢隊友的呼吸聲，嘴裡呢喃著那個人的名字，「……克里斯……前輩。」

　　他知道這時候大聲吶喊只會引起前輩無情且單方面的毆打，所以他克制地用棉被遮起自己的頭部，努力地數著羊隻催眠自己趕快睡覺。

　　胡思亂想歸胡思亂想，白天訓練的疲憊悄悄地襲擊澤村的思緒，最後他還是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

 

　　澤村漸漸地了解自己對於克里斯的心思後，他也知道這點只能放在心底，不能付諸行動，所以他還是和平常一樣跟著隊友們一起做基礎訓練和練習賽，將這個念頭藏在心裡。

　　就這樣刻意忽略這株正在萌芽生長的感情。

 

　　◇

 

　　即便往後的日子裡克里斯遠從美國飛回來觀看他們的賽事，比賽結束之後他們也有見過一兩次面，但澤村始終沒有將這句喜歡說出口。

　　他清楚地知道，這個並沒有急迫性。

　　更何況，喜歡克里斯是他的事情，如此而已。

　　他們就像交錯的平行線，終究有分開的時候，而那一天已經到來，所以他們跟彼此道了再見。

　　只是，也不見得會有再次見面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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